《学而第一》第十一章 (2 / 2)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服丧的三年之中，不要想着去改变父辈流传下来的那些思想和精神。为什么呢？因为内心的悲伤，父辈虽逝犹存，不管其“道”是善是恶，都不忍更改。不改的根本原因是心存悲伤和恭敬。“高宗谅阴，三年不言”，说的也是心怀悲伤，没有心情去管理国家大事，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更加不存在“改父之道”的事情了。
孝之大者，终身而慕。即使不讲终身，在服丧的三年里至少应该心存诚敬悲痛之心。至于父辈那些好的思想和精神，我们更应该要好好继承，尽心竭力去践行，这就可以算是孝子，尽了孝道了。要强调的是，“孝”不是对父辈精神无原则的坚持和固守，对父辈思想精神的传承，它是有条件的，就像“忠”是有条件的。在孔子那里，除了“义”本身，没有绝对的道德精神，即使是“仁”，也必须符合“义”的标准。
《中庸》，“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这个“善”字用得很好。想起了“温故而知新”这句话。“温故”就是继承，是要“善继人之志”；“知新”，是改，是创造。2.11章再详述。
《刘氏正义》对“不改其道”的论述非常深刻：
汪氏中释“三九”曰：“三年者，言其久也。何以不改也？为其为道也。若其非道，虽朝死而夕改可也。何以知其然也？‘昔者鲧湮洪水，汨陈其五行。彝伦攸斁，天乃不畀洪范九畴，鲧即殛死。禹乃嗣兴，彝伦攸叙，天乃畀禹洪范九畴。’蔡叔启商，惎闲王室，其子蔡仲，改行帅德。周公以为卿士，见之王而命之以蔡。此改乎其父者也。不宁惟是，‘虞舜侧微，父顽母嚣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只载见瞽瞍，夔夔齐栗，瞽瞍亦允诺。’曾子曰：‘君子之所谓孝者，先意承志，谕父母以道。’此父在而改其子者也。是非以不改为孝也。然则何以不改也？为其为道也。‘三年’云者，虽终其身可也。自斯义不明，而后高拱，章淳之邪说出矣。”案：汪说是也。《汉书五行志》：“京房《易传》曰：‘干父之蛊，有子考亡，咎。’子三年不改父道，思慕不皇，亦重见先人之非。”《南史蔡廓子兴宗传》：“先是大明世，奢侈无度，多所造立，赋调繁严，征役过苦，至是发诏，悉皆削除。自孝建以来，至大明末，凡者制度，无或存者。兴宗慨然曰：‘先帝虽非盛德，要以道始终，三年无改古典所贵。’”二史所言，皆以无改为孝，不复计及非道。则自汉以来，多不知此义矣。《礼坊记》：“子云：‘君子弛其亲之过，而敬其美。’《论语》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弛过敬美，正是“择善而从。”即夫子论孟庄子之孝，不改父臣与政为难能。亦是以献子之臣与政，本不须改，而庄子所能继父业，所以为孝。
本章论“孝”，论孝道的精神。钱大昕《潜研堂文集》认为：“孔子之言，论孝乎？论观人乎？以经文‘可谓孝矣’证之。其为论孝不论观人，夫人而知之也。既曰论孝，则以为观父之志行是也。不论观人，则以为观人子之志行非也。子之不孝者，好货财，私妻子，父母之养且不顾，安能观其志？朝死而夕忘之，安能观其行？《礼》云：‘视于无形，听于无声。’观其志之谓也。又曰：‘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观其行之谓也。孟子谓事亲为大，以曾元之贤，仅得谓之养口体。则孔子之所谓养其志者，惟曾子之养志足以当之。如是而以孝许之，奚不可乎？”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是本章给“孝”的界定，这是从政治文化的角度给出的界定。
要进一步说明的是，孔子为什么提出这个“三年”“无改无违”？“善之道”，不要说三年，三十年不改也没关系，但是，“恶之道”呢？孔子认为，一个孝道的人，即使父亲“道恶”，三年之内也不忍心更改，至于三年之后，该改还得要改。意思就在于，其道乃道，不必改；如其非道，亦可改。所以，孝，不是愚孝，汉儒和宋儒显然把夫子此言篡改歪曲了。二十四孝里的人，有的不仅不是孝之道，简直就是为恶之道，比如郭巨埋儿。“孝”之道，善则承顺，恶则改之。改父之恶，不使为恶，其实也是一种孝道。皇侃对此辩曰，“所以是孝者，其义有二也。一则哀毁之深，岂复识政之是非，故君薨，世子听冢宰三年也。二则三年之内哀慕心事亡如存，则所不忍改也。或曰“若父政善则不改为可。若父政恶，恶政伤民，宁可不该乎？”答曰“本不论父政之善恶，自论孝子之心耳。若人君风政之恶，则冢宰自行政；若卿大夫之心恶，则其家相邑宰自行事，无关于孝子也。”
所以，“三年不改”本身就包含了两重意义:一重是“三年不可改”；二是“三年之后可改”。有理解做“三年不改事父之道”，过于牵强。何况，“父没观其行”已经表达了“不改事父之道”的意思。
也正因为汉宋儒的曲解，才有鲁迅站在片面立场上对“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的错误解读：
“只要思想未遭锢蔽的人，谁也喜欢子女比自己更强，更健康，更聪明高尚，－－更幸福；就是超越了自己，超越了过去。超越便须改变，所以子孙对于祖先的事，应该改变，‘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当然是曲说，是退婴的病根。”（《坟?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
真正把握“孝”的内涵，才可以正确理解孔子的孝道精神，才可以正确解读孔子学问。理解《二十四孝》，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里边的父母更换成君王，编撰者的本意自然一目了然。所以，《二十四孝》要重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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