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青鲲之辩——林老师的反击
5.4青鲲之辩——林老师的反击
司马昭突然出声反对，令我心里一沉，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不知道平时在朝堂上，曹髦是否会经常遇到这样的局面，只能期待他有应对的办法。
皇上脸上看不出丝毫不悦，反而含笑道：“大将军有何高见？”
司马昭神情恭谨，礼仪上一丝不苟，没有半分逾越，躬身道：“陛下，属国不可轻封，金印不可轻赐。如此大事，陛下一言决之，有违朝廷法度。臣以为，此事应交大鸿胪审议后，再回报于陛下。”
司马昭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封赐属国也算国家政务，大鸿胪是掌管宾客、外交、朝觐的衙署，由那里审议还是合适的。不过现在的朝廷尽是司马昭一党，大鸿胪的审议结果也可想而知，九成九无法通过。
皇上也不生气，笑呵呵的道：“大将军言之有理。不过属国之事朕当日已经答应了林先生，总不好出尔反尔。朕还记得，景初二年六月，邪马台女王卑尼呼遣使朝贡我朝，明帝当堂口谕封卑尼呼为亲魏倭王，并赐属国金印一枚。其时正逢司马宣文公征伐辽东之前，正在朝中辅政，宣文公也极力赞同此事。朕自认年轻识浅，远不如明帝之英明神武，故不如依明帝故事而行，想来更加稳妥。”皇上虽然年轻，但是脑子很聪明。他不但搬出了魏明帝的先例，还特别指出了你爹当时就在场，也是同意了的，怎么到你这就不行了呢？我自认为自己比不上魏明帝，你还敢说自己比你爹强？
司马昭也有点不好应付，一时语塞。身后荀顗见司马昭沉默，忙出来解围道：“陛下，稷下岛万不可与倭国同日而语。早在汉朝时，光武帝便曾赐予倭国使者金印，明帝也不过是遵循前朝旧例。兼且倭国与东吴不过一海之隔，却不远万里绕道辽东到洛阳朝贡，其志可嘉，明帝也是存了勉励之意。而稷下岛名不见经传，虽有献书之功，又岂能与倭国相提并论？”荀顗这里有些偷换概念，这时的倭国已经分裂为众多的小国，卑尼呼女王所在的邪马台国只是其中的一国，当然魏明帝授予其金印也确实有令卑尼呼女王统领倭国的含义。而他说倭国和吴国“一海之隔”，更是把夸张的修辞方法用到了极致。从地图上看，邪马台国到吴国的直线距离的确近得多，但却要穿过茫茫大海，以当时的航海技术来说，基本上属于“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远不如通过朝鲜半岛，绕道渤海湾到魏国来得安全。
荀顗这么说，皇上应该并不意外，他转头目视二郑，希望自己的老师也能说两句。郑冲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好像没看到一般。郑小同倒不像郑冲这般默不作声，拱手道：“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汉以来，东海便在中原王朝版图之内，稷下岛既然地处东海之内，自然也是魏国领土，而非属国。”
大臣们都一一反对，皇上的脸色变得有些严肃起来，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向着一直没有说话的陈泰道：“颖阴侯，不知你有何高见？”
陈泰低头行礼，似乎想躲开皇上的目光：“臣心中也难以决断，不如请大鸿胪一同商议。”
皇上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失望之色，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林先生，朕还记得你当日在邙山与朕说的那番话，你不妨说与众卿听听。”
林老师知道皇上面对的形势非常不利，能不能力挽狂澜，自己的发言十分重要。他本来就行知难而进的性格，这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慷慨陈词：“陛下，今日的属国之辩倒让臣想起了当年稷下岛也曾有过一次岛民身份之争，不知陛下可愿意听臣略作讲述？”
皇上捧哏的功底不错：“甚好，朕愿闻其详。”
“我稷下先祖当年所乘的三艘巨船，分别称为‘黑鲲’、‘白鲲’和‘青鲲’，各自在船首绘有巨鲲图案，以震慑海中大鱼巨兽。其中黑鲲、白鲲二船由于当时岛上木材缺乏，早已被拆毁，用来建造房舍，唯有那艘青鲲得以保留，以应不时之需。数百年来，青鲲历经数次整修，却老而弥坚，依然能乘风破浪，不啻为稷下岛民心中的图腾。直至二十余年前，青鲲最近一次大修，工匠将先祖造船之时所留的最后一块铜板拆下，至此，青鲲全船上下再无一寸是原来之物。大修之后，青鲲焕然一新，但疑惑也油然而生：此青鲲是否还是彼青鲲？若是，青鲲全船上下再无一寸是原来之物；若否，青鲲却又是从何时开始不再是青鲲？是替下第一根桅杆之时？抑或是拆下最后一块铜板之时？”
林老师所讲的这个故事取自古罗马时代的著名哲学悖论——忒修斯之船，只是稍加改动，套用在了青鲲的身上。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给皇上和众人留出些许思索的时间。
皇上也来了兴趣，想了片刻，笑道：“这个问题倒也有趣，林先生可有解答？”
林老师也笑道：“稷下岛学者为此事辩论数年，却始终莫衷一是，众说纷纭，此题便成为稷下岛的一大悬案。臣之所以提起此事，却是因为在不久之后，又有学者由此联想到了稷下岛民的身上。自先祖离开稷下学宫登上稷下岛以来，已近五百年，先祖早已不存，万象更新，一代新人换旧人，然则稷下岛是否还是当年的稷下岛？稷下岛民是否还是当年的齐国之臣？若是，则当年的齐国今又何在？臣在稷下岛之时也曾反复思索，却一直难以决断，直到本次来到洛阳，见识了中原风貌，才算又有了些许头绪。”
“哦？朕想听听林先生的答案。”皇上道。
林老师把假发一摘，露出了自己的高平头：“陛下请看，稷下岛地处湿热，蚊虫滋生，蓄发极为不便，所以稷下岛盛行短发，而中原素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说，不敢轻易损毁须发。”
大家纷纷望向林老师的头顶，又是惊讶又是好笑。皇上强忍着笑点头道：“既是气候有异，倒也情有可原。”
林老师接着侃侃而谈：“稷下岛文字也与中原有异。中原使用隶书，而稷下岛使用简体字，当日臣也曾为陛下略作演示。再者，稷下岛秉承稷下学宫传承，老、庄、孔、孟、墨、邹等诸子之学兼容并蓄，并无上下之分，而中原自汉朝以来，儒术独尊，其余诸子百家之学凋零散落。除此之外，两地尚有无数不同之处。因此臣以为，若将稷下岛比作海船青鲲，那中原王朝五百年来更替数次，又何尝不是另一艘青鲲？五百年来，两艘大船背道而驰，彼此远离，如今若想将其合二为一，恐怕并非一蹴而就之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新笔趣阁;https://m.xinbiq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友情提示：请关闭阅读模式或者畅读模式，否则可能无法正常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