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他竟然还活着
5.3他竟然还活着
皇上曹髦又道：“你们委托钟先生献上的《尚书》两篇，经朕的两位老师文和公、子真公仔细甄别，极有可能是由六国古本转写而成，价值不可估量。朕方才与大将军、荀侍中、陈仆射议事时提及此事，他们三位也对林先生献书之举交口称赞。”
皇上每提到一个人，那人便把腰一挺，坐直了身子，再微微躬身致意，以示尊敬。他这番话讲完，我也就基本搞清了这几个人的身份。
坐在皇帝右侧第一位的便是大名鼎鼎、路人皆知的大将军司马昭，官居一品，权倾朝野，位极人臣。他将近五十的年纪，五官端正，身材健硕，给人一种蓄势待发，斗志昂扬的感觉。
他的下首是侍中寺侍中荀顗荀景倩，掌管出入侍从和皇帝顾问，是三品官。荀顗从直观看来应该六十左右，胡子已经全白，但看得出保养得不错，脸上皱纹很少。他是已故尚书令荀彧的儿子，也是一派世家子弟的气度。
荀顗之下是尚书右仆射陈泰陈玄伯，也是三品官，负责选举任命官员，掌握着部分人事权。史书记载他现在应该五十左右，但看起来却要苍老一些，眉头总是微微皱着，胡须花白，精气神远不如荀顗。他是已故司空陈群的儿子，袭了他父亲的颖阴侯，同时也是荀顗的亲外甥。
荀顗和陈泰分别出身于颍川荀氏和颍川陈氏，同在颍川，又都是当时最顶尖的世家大族，自然就会被人拿来比较。《世说新语》上说：“正始中，人士比论，以五荀方五陈：荀淑方陈寔，荀靖方陈谌，荀爽方陈纪，荀彧方陈群，荀顗方陈泰。”这一代两族被拿出来比较的正是这对舅甥。
与司马昭相对的皇帝左侧第一位就是司徒郑冲，即皇帝口中的“文和公”，也是一品大员。但他的一品当然无法和司马昭相比，虽然清贵，却仅是作为皇帝老师和顶级学者受到的礼遇。郑冲也得六十往上了，仙风道骨，云淡风轻，给人一种“跳出三界，不入五行”的感觉。
在郑冲之下，就是皇帝口中的“子真公”。这个人着实令我惊疑不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的老师，又叫子真的，只有那位郑小同。他是东汉大儒郑玄的孙子，也是当代的一位大学者。但问题是史书上说他在去年就已经被司马昭害死了，如此看来史书记载的并不准确，人家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他的年纪看来比郑冲还要大些，表情严肃，有些生人勿近的味道。
皇上夸了我们几句之后，目光看向司马昭，似乎在等他说话。
司马昭微微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说罢闭口不语，称得上是惜墨如金。
对面郑冲没等皇帝问询，主动开口道：“《保训》、《耆夜》两篇仅见篇目于《书序》之中，自秦以后失传近五百年。稷下岛这两篇逸文虽然几经转写，但古意盎然，仍可从中一窥上古玄妙。此文若真传承自稷下学宫，稷下岛和林不同师徒功德无量。”看来郑冲对这两篇文章是认可的，但话并没有说死，多少留了些余地。
侍中荀顗笑道：“陛下，林不同师徒立功不小，理应有所封赏。”
君臣一团和气，皇上很是高兴：“朕记得《河图》、《洛书》最早均记录于《尚书》之中，林先生献《尚书》之举功德无量，可比上古龙马负《河图》现于黄河，神龟驮《洛书》浮于洛水，乃是祥瑞之兆。如此大功如何封赏，还需请众卿商议。”
我心里暗暗吐槽：这孩子是不是绕着弯骂我们呢？他这是说谁龟呢？
听皇上这么说，司马昭眉头轻皱，看起来也有些不高兴。这也难怪，祥瑞在古代也有等级之分。例如各种不常见的奇花异草、颜色发生变异的飞禽走兽都是等级较低的祥瑞，隔一段时间总会出现一些。等级高的祥瑞则是指“五灵”，分别为麒麟、凤凰、龟、龙、白虎，虽然平时不会出现，但在比如新帝登基、改朝换代这样有需要的场合一定会露个面，大伙也不会太往心里去。但《河图》、《洛书》的含义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周易·系辞上》说：“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圣人则之就是被圣人得到的意思。自汉朝董仲舒以来，天人感应学说深入人心，《河图》、《洛书》可以说是最最重要的祥瑞，这代表着天意的认可。而现在皇上把林老师献书和《河图》、《洛书》相提并论，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司马昭当然得表示反对：“臣以为不妥。《尚书》残卷重现于中原确是件幸事，但若说是祥瑞，未免言过其实。其一，《河图》、《洛书》乃是天地所生，《尚书》却是人力所为，人为之物万不可与天生之灵相提并论；其二，林不同所献之书仅为残卷，尚不足全书十分之一，若是将一残卷视为祥瑞，怕为天下人取笑。”他刚才赞同皇上的时候只说了六个字，现在反驳皇上倒是滔滔不绝，条条是道。
荀顗一看司马昭起了头，连忙也开口道：“大将军所言甚是。臣以为，若是稷下岛存有古本《尚书》全篇，献给皇上，倒也不失为一件盛事。如今只有这两篇残卷，却也不必大张旗鼓。”
皇上不置可否，又转头向郑冲、郑小同道：“两位老师以为如何。”
郑冲先道：“臣同意大将军所言，《尚书》不可比《河图》、《洛书》。”
郑小同道：“祥瑞之说，本就虚无缥缈。荀子曰：‘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请陛下三思。”郑玄虽然是古文派的大儒，但对天人感应之说态度有些暧昧，并没有激烈反对。而此时他的孙子郑小同对此的反应，却颇有些耐人寻味。
皇上的脸上笑容逐渐收敛，点头道：“众卿言之有理，是朕有些高兴得过头了。不论如何，朕还需重赏林先生师徒。朕曾和林先生讲过，将稷下岛视为我魏国的海外藩属，则朕便赐予稷下岛属国金印一枚，他日由林和带回稷下岛，送予岛主。准许林和、庄菽、夏真自由出入太学，各祭酒、博士应给与便宜。”
不论皇上有什么样的企图，我都不得不感叹他对我们确实不错。有了这枚属国金印，我们就有了正经而且较为超然的身份，朝廷机构对我们的约束力也小得多，这一重身份对于完成我们的历史实验有着莫大的帮助。
就在林老师准备拜谢的时候，司马昭突然高声道：“陛下，臣以为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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