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气海有塔_执侠

055：气海有塔
        雪不多时已是覆盖住秋实和沈清的眉眼，二人身上的裘皮算是帮他们抵御住了寒冷。内庭里的灯笼这时也已尽数点亮了，温暖的灯光照在冰冷的雪地之上，偶尔其中雪还反射着灯光，那雪地里就隐现出几颗荧光来，算是给这景致单调的内庭带来一丝别样的光彩。但秋实本就不如沈清这般深沉，哪里能在这里继续枯坐，当下他已是站起身，眨眨眼，睫毛上的冰雪顺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而后，他拍了拍沈清的肩膀，裘皮上的风雪也就随之大块掉落了。

        “清儿，夜深了，回房歇息去吧，明日我们还有要事呢。当前儿女情长就暂且放在一旁，来日方长，到时候我随你一同去那风族，再好好会一会洛儿的刁蛮师姐。”

        沈清自然是明白秋实所言的，大敌当前，何必为个人情感牵肠挂肚。但连数月来，身旁一直有洛儿悉心照顾，眼下不见她，心里倒是像空了一块了。秋实说完，他已是朝着自己的住所走去。这云中城的城主府占地很大，平日里，秋实和沈清都居住在同一个军帐，如今到了这等宽敞的地方，决计是不情愿窝在一起了。秋实走后，沈清也拍拍身上的风雪站了起来，脚下往与秋实方向相反的住所走去。内庭里两个人的脚印排成一排，倒更像是一个人走的。

        双手开门，房内早已有下人给沈清准备上了炭火盆。盆里的火焰呈红紫色，应该燃着的时间有一会儿了，房内此时一片暖和。沈清入得房内，当下已是脱下了身上的裘皮，顺手又将这裘皮挂在了房厅内的屏风上，挂好后，人已是走进屏风背面去了。不多时，那屏风之上又多挂上了几件衣服，都是一些沈清贴身穿着的衬里。

        那屏风是由几页木架支撑的，中间空出来的地方，由丝织的段锦绣上梅山石虎等图案填满。但只要凑近了那屏风，透过丝织品特有的轻薄，还是能够看见它背面的景象。此时在那屏风背后，沈清已经身无片缕。他经过了此番军旅生涯，往常文弱的样子如今已是有些变样，原本皮包骨的身材也已经隐隐能看出一些线条了，线条流畅，像天神在他的身上雕塑过一般。他此刻举起了手，手上的筋肉便隆了起来，虽说用山峦比喻他的肌肉不太合适，但至少是一座丘陵了。当下精光的他已是越进一个木制的澡盆里，澡盆口散发着大量的热气，沈清甫一进入便没了身影。倒是他已经泡在热水间了，这才发现房内的窗户还没有关，澡盆里就又伸出了一只手，向着窗户的方位一招，窗外的寒风便随着他的动作涌入房内，很快窗户也被风带上了。房内的动静随着窗户关上变得清净下来，沈清在热水里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而秋实回到房内，自是打算匆匆洗漱一番就躺去床上了，今夜陪沈清枯坐，竟连晚饭也不曾吃。待他洗漱完，脸上的油腻已被抹去，样貌又莫名变得清爽起来。他也已脱了身上的裘皮，只穿了一身的衬里，眼下已是在房内的桌子前坐好了。那桌子上摆放着云中城里一些具有当地特色的糕点，糕点上印着各式的动物模样，别有一番趣味。秋实看着这些糕点，心生喜欢，当下已是拿起一个丢进了自己的嘴里。这糕点入口即化，在口腔里留下丝丝甜意，当真还有几分味道。秋实吃了一个却不再吃了，心里莫名又觉得寡淡起来。他抬头往窗外看了看，此时雪还在下着，外面的雪地已经衬得天地一片白了。看了一会儿，他也欲关上窗户睡去了，正在这时，这窗台之上却是飞过来一只渡鸦，那渡鸦的羽毛一圈紫色，彰显着它的身份。秋实看见这只渡鸦倒是马上正色起来，刚刚泛起的睡意随之消散，懒散的动作也变得勤快了。他一手关窗一手抓起渡鸦，下一刻，渡鸦已是在秋实的房内口吐人言道，而声音正是陈越天那仿佛被沙子磨砺过的嗓音。

        “秋实，我们分开作战也已数月有余，让你和沈清一同执掌另一半人马，委实辛苦你们了，但你们还得再接再厉。今日我得受梅老先生点拨，我们眼下已不需再与其他自立门户的城池相抗，那些流患，自然会在我们继承大统之后，依势归顺的。若是不归顺，我们到时候再平也不迟。如今最要紧之事，还是先占下宣生城。你等明日且去打下西植道，然后一路往南，就可以配合我等对宣生城形成合围之势了。请务必按照我所说行事，废旧立新指日可待。”

        秋实听完这一段话，继而又打开窗户，让那只渡鸦兀自远去了。他想先去寻沈清商量一下，该当如何攻取西植道。他打开门，还没走出几步，就远远看见此时的沈清房内已经变成漆黑一片，他只好复又折回来，还是明日一早再去与清儿商量对策吧。不多时，秋实房内的烛盏也熄灭了，只剩这城主府内庭里挂着的几盏灯笼还在孤风中独自摇晃。雪像是下的更紧了。

        但此刻沈清并没有睡去，沐浴之后，他已是换上了一身睡袍，双腿一屈，人已端坐在床上。他正在按照瘦头陀传授的功法运行自己周身的内力，金青色的内力在他四肢百骸中肆意游弋着，每游完一周天，那内力似乎就坚韧上几分，早已不是以前那般一拍即散的模样了。沈清起初见这内力自是也觉得奇怪。除去一些尚不知晓的世族和修炼鬼道的人外，常人的内力一般都是呈金色的，金色的内力到后期才能结为金丹，而一个人有了金丹，这才算是真正迈入了修仙得道的门槛。可眼下沈清身体里的内力，早已能够结成一枚金丹了，但他的气海内还是空空荡荡，丝毫不见金丹的踪迹。他也曾依着以前结金丹的方法试过多次，可每次好不容易驱使着内力慢慢压缩，到了快要成功的时候，那些内力就像不堪重负似的，又重新散成了一片金青色的气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内力当中的青色在搞鬼？沈清连月来苦无对策，也实属无可奈何。

        但征战了这么久，沈清倒是越来越发现这内力当中的青色所带来的好处。本来于乘船离开君山岛那日，他就在船上施放过类似实质体的屏障，当时他还以为自己眼花，心想若是沈浊一身的内力回归，自己还是不至于能做到这等地步吧，更何况眼下沈浊的内力还不知去向，想必是自己身死的时候都消散到虚无之境去了。但洛儿帮他确认再三，那屏障上的钻石光芒她还历历在目，这下他自己也有些懵了。直到后来，他又在行军路上陆续试过多族法术，这才发现他使用出来的法术效果，却是他现下拥有的内力达不到的。

        使用“秋水澜”，这法术本是使周身的空间变为一个结界，结界内的物件会因为内力波澜的原因，呈现漂浮状态，这也正是秋水澜得名的来源。可当沈清再施放的时候，结界还是那个结界，但是结界里的物件却是一如往常保持着原先的样子，站在结界里感受到更多的是，像时间暂停了一般。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千银破”别人结都是结一颗，他一结就会结成两颗，“烧心掌”别人掌心中不过是一团火花，但他手掌中那团明亮的火花会真的开出花来，“踏山行”别人使用完还需用脚奔跑，可他却直接脚离地面了，像是用了风族法术一般。

        沈清细心感受着自己的不同，他不知道这样算好算坏，或者好坏参半，力量在强大你的同时，可能也在削弱你。沈清深知其中的道理，并没有特别依赖莫名而来的力量。平日作战，他更多的是当一位军师，秋实冲锋陷阵的时候，沈清就在秋实身后为他掠阵。倒还是没有需要他出手的时机。只不过在二人都闲下来的空当，二人就会稍微切磋一番。秋实一身的精纯内力再加上君山众家的培养，实力可见一斑，但他也不使全力，每次点到为止。沈清自是为了隐藏身上的异样，也不使全力。头几次，沈清还每每在秋实手上败下阵来，可到了后面，他竟隐隐能与秋实打个平手了。进步速度，饶是知道沈清是个天才的秋实也惊叹不已。但秋实哪里知道这还是沈清留了后手的情况，目前能完全知晓沈清实力的人为零。

        此时沈清在床上已经将瘦头陀的功法运行了五个周天，房内的炭火盆里也早已燃尽了，剩下了一捧热灰。他停下了动作，不再继续打坐，而是趁着打坐完身体变得有些轻盈的当下，钻进了被子里，赶紧睡觉去了。他这一睡觉，可他身体里的内力并不会随他一同睡去。只见金青色的内力又再次汇聚在了气海里，但它们并非是先来的，早在它们之前就有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在气海之中了。

        而这道黑色的内力，正是来自不问道的传授，沈清已经开始修习鬼道了。从这道内力只有一根烛心粗细来判断，沈清修习鬼道的时间还不长，应该是初有涉猎。金青色的内力当下涌入气海，却也不去赶那黑色的内力离开，而是快速的将黑色的内力包围了起来，并且迅速包裹，那黑色的内力竟就真的像一根烛心一般动弹不得了。黑色一下子给金青色淹没没了踪迹，但将那黑色包裹起来的金青色却有了动静。它们起初是聚成一团，如今其中的一个部分却又幻化成了两根柱子，不多时另一个部分又幻化成了两根柱子，并且有的开始幻化成窗户，回廊，屋瓦和厅门。等这些都拼凑在一起的时候，这才能发现这些内力竟然一同幻化成了一座宝塔。而透过这座宝塔的厅门看过去，正能隐约看见淡淡的黑色，想必那黑色的内力就当做是这宝塔的主梁了。而没有加入去成为这座宝塔一部分的内力，眼下却又是围着宝塔，远远看过去，这座宝塔就像建在云天外一样，让人难以攀越。

        恐怕是还没有人见过这等奇观异景的，沈清也不能例外，接下来的修行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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