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除夕（4）
鸳鸯想的极为明白，她原是太后慈安宫里出来的宫女，后来又在玄英殿服侍，今日被帝君挑中放进落安郡主府，为的就是能够在落安郡主身边按安插一个眼线。她是帝君亲赐入郡主府的，又是宫里原先服侍过太后的人，身份自然是不一般，怎么说都应该被好声好气的供着，就连那个叫琉璃的近身侍女恐怕都及不上她的地位。今日见到鹦鹉，着实是意外之喜。
可惜，鸳鸯想的太过于美好，现实的残酷当即就给了她一棒。她原本以为再怎么样，这冷言看在帝君的面子上，总会给她几分薄面，却不曾想冷言竟是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就回绝了她，就连站在她身旁的月蛮都是尤为粗鲁的将她掐着璎珞手臂的手给狠狠的掰开了去，倒是将她的手腕捏的青紫一圈。
“鸳鸯姑娘，这里是落安郡主府，可不是别的什么地方，你的那点小心思最好统统都收起来。别指望着你是宫里出来的人就能够耀武扬威，明白事理的就懂事一些，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老实本分的干自己分内的事情，其余的事情安小姐没有交代，就不要自作主张。”冷言毫不留情的刺她，“我不知道你和璎珞之间有过什么龃龉，也不想知道，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这个郡主府里，多的是江湖中人，若想活命，就放聪明一点。”
鸳鸯被吓得一抖，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的指着冷言：“你、你你……”结巴了老半晌，连一句囫囵的话都没有说清楚，璎珞早已经跟着月蛮离开，她只得愤愤的咽下这口气，暂且作罢。
然而冷言的话确实是提醒了她一点。这落安郡主来自于江湖，帝君宠她宠的莫名其妙，这一点长安城里人尽皆知。而且落安郡主在江湖上的朋友也是多到离谱，总会时不时的听到一些流言说，落安郡主府里今日又来了哪些江湖中人，而且那些江湖中人似乎一个个都有着各自的背景，来无影去无踪，被外界传的神乎其神的。这么想来，似乎……鸳鸯没由来的浑身一抖，忽然觉得自己的处境是相当的危险。
“流霜，你带她先去她的住处安置一下，等晚些时候安小姐醒了，你再让琉璃去请示一番。”冷言见鸳鸯已经相通了，便也收起了厉色，拉过流霜交代了一番后自行离开正厅，身后，佳云三姐妹们正忙着疏散下人，流霜得了他的吩咐后，带着面有所思的鸳鸯就往东厢房的后面走去了。
而寝殿这边，龙朝子看了眼歪躺着榻上睡得有些不安稳的安之珞，当真是心疼的厉害。听着她绵长的呼吸，面容安详宁静，龙朝子心里微微的定了定，轻手轻脚的在她身旁坐下来，就这么静静的看了她许久。
寝殿里的暖气烧的足，即便安之珞穿的单薄也丝毫没有感觉到冷的迹象。龙朝子想起安之珞似乎总不爱穿厚重的衣服，所以即便是再炎热，她都偏爱夏季，想起三年前安之珞刚到长安城的那会儿闹出的不少事情，龙朝子不由的怀念起来。淡淡的沉木香弥漫着空旷偌大的房间里，几乎要与空气融为一体，悄无声息的渗透进了鼻息之间，让人不由自主的便沉下了心来。
沉默了许久，龙朝子轻叹了一口气，缓缓的开了口说道：“安安，朕知道你没有睡，你不想见朕的话，那便就闭着眼睛罢，朕今日来就是想看看你。中秋月宴之后你就没怎么常来宫里了，秋苧召你进宫你也拒绝，朕是很久没有见你了。那日你进宫，穿着阿姐的衣服，朕晃眼一瞧，差点以为是阿姐回来了……安安，你和你娘亲长得真的很像。”
顿了顿，龙朝子似是有些困难的缓了口气，而后才接着说道：“颜家的事情，朕的确是疏忽了。若是你真的气不过，那就照你的意思来办罢，四大家族的根早就已经烂了，哪里还有当年的盛景，除了玉家还有玉老在坐镇外，其余三家早已是名存实亡。你出手办了颜家也好，朕也想赶在梓寒封太子之前将四大家族处理一下。但是安安，颜家不能覆灭，你至少要留下个根来，到底颜老当年的功绩还是在的，你……好歹考虑考虑小舅舅的处境，嗯？”
见安之珞依旧是那副熟睡的模样，龙朝子等了许久也没见她有什么动静，终是叹了口气，起身缓声道：“除夕夜宴你也进宫罢，秋苧想你想的紧。耀儿你还没见过吧？正好进宫见见，明日朕让厉呈把衣服送过来……晚点来也没关系，好歹是过年，晚宴结束后，我们一家人也好聚一聚。朕把老檀王也一起叫过来，安国公……安国公府就暂且不提，可好？”
明知道安之珞不会回他，龙朝子却还是这么的问了一句。回答他的，是预料的沉默。叹了一口气，龙朝子想着自己那日的态度该是太过于激烈伤到了安之珞的心，她小孩子脾气和他闹别扭也是正常，只是瞧着安之珞的脸又小了一圈，不免又是心疼。
龙朝子心里正盘算着该给安之珞送什么补品，转身的瞬间身后安之珞的声音却是慢悠悠的传了过来，硬生生的扯住了他的脚步：“小舅舅，这点情分我还是念着的。既然你都发话了，颜家我自然是会留条血脉下来，也算是全了颜老的脸面……当然，前提是他们不再出手触碰我的底线，若是跨入了我的禁区，那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了。你知道的，我自江湖而来，做事向来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从不喜欢拖泥带水。他若是不收手再犯我，我便是要百倍千倍的奉还回去，这一天，还望小舅舅同他们说清楚。”
龙朝子回头看她，却见安之珞依旧是紧闭着眼睛，呼吸长眠，仿佛刚才开口说话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般。再叹一声，龙朝子也只能是无可奈何的答应，对檀秋落的深爱，以及长年累月积压在心底里的愧疚，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锁一般扣在他的身上，让他没有任何理由与底气去拒绝安之珞的要求。
听着龙朝子的脚步渐行渐远后，安之珞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手指在手炉上轻抚几番来回，眼中渐渐氤氲出浅浅的明光，低声的呢喃了一句，似冷嘲热讽，又似无奈叹息：“拿着仅存的一点情分来换取一点后路……颜家，可真是好大的脸面。不过也好，情分一点一点的耗，总有消磨完的一天……”
琉璃掀开帷幔走进来时，安之珞已然精神奕奕的从榻上走了下来，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正开着窗眼神直直的看着外面的白雪红梅赏景。走上前俯身一礼，琉璃将鸳鸯的事情交代了一声：“小姐，此人是帝君亲赐的一等丫鬟，要如何安置的好？”
“琉璃，你知道我是最不耐烦这些事情的。府里的规矩你都知道，我的心思你也都懂，你看着办就好，不用来回我。”安之珞连想也没有多想就直接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到了琉璃的怀里，一转头就交代起了另一件事情，“在府里闷得慌，我出门走走，顺道去瞧瞧蓬莱仙境的营业情况。”
一听安之珞要出门，琉璃瞬间眼睛都放光了，视线顿时就锐利的像一把刀，直直的就朝着安之珞飞去。
安之珞被琉璃盯得实在是没法了，将自己的那些心思通通都收了回去，认命的抬起双手举白旗投降：“好好好，都听你的，穿上冬衣，再披上大氅出门。你来打扮，可好？”她是不敢再和琉璃争了，这一点上，琉璃可是她从未见过的执拗，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这股劲儿，她连哄带骗、威慑讨好，一应手段都用上了，也没有逼的琉璃退让半分，她算是认了。
“是，奴婢马上就去准备。”琉璃顿时就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眼角眉梢都透出笑意来，转身就去为安之珞准备衣服去了，一边找一边随口说道，“小姐，那个鸳鸯是否要亲自再赐名？奴婢和璎珞都是从的‘玉’字辈，小姐看要不要再给她改个名字？”
“有什么好改的，鸳鸯不是挺喜庆的。”安之珞懒洋洋的歪在一旁的贵妃榻上，随意的从一旁抽了平日闲暇里编的彩绳甩着玩，漫不经心的说道，“她是龙朝子赐进郡主府的人，又不是我的奴婢，有什么好赐名的。”
“鸳鸯这名字喜庆倒是喜庆，就是有几分俗气了。不过小姐说的也是，到底还是帝君的奴婢，哪里算得上是小姐的奴婢呢？”琉璃配好衣服转身走过来，浅笑道，“不过听说她也是原先慈安宫里的奴婢，同璎珞好像还是旧相识。如今两个人又同为一等丫鬟，倒也算是有缘。”
“璎珞？”安之珞神色微微一顿，缓缓从贵妃榻上坐起来，看着琉璃脸上意味不明的浅笑，微微蹙眉凝神，而后开口说道，“璎珞是我亲自挑选入府的，来了也有小半年了，你记得别让她受了委屈。我不喜欢外人服侍，可是明白了？”
琉璃浅浅一笑：“是，奴婢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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