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刀客(二)
上一集说到:黄丰介绍完了白九的身世,一群人进城打探消息,在大树下喝酒乘凉听老兵教诲。这一集接着往下说。
话说这老兵讲完了弓兵的情况,训练的要点,酒也正喝的兴起,就索性敞开上衣,席地而坐,露出一身疙瘩肉,黝黑的皮肤,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老兵指着自己的伤痕给大家看,指着说到“看见没,这种小的圆洞,这是抢捅出来的,枪捅不可怕,只要不是要害,只伤皮肉不伤骨,受了伤也能继续战斗,这种,这种细长的,这种是刀伤剑伤,这种要躲开,被刀剑划开肚子,肠子会流出来,被刀剑砍伤肩膀,就拿不动刀,即使其他地方,划开了也会血流不止,流血比跑步累,很快就会没力气,所以见到刀剑,尽量不要被划深,这种,这种十字口,这是箭伤,箭头都是十字口,进去容易出来难,如果一不下心碰断了箭杆,只剩箭头在里面,那就得切开再取出来,别看这一身伤痕多,哪个上战场的不是伤痕累累,能活下来就证明没有大碍。”老兵看了看大家,眼睑里充满了回忆,“能活下来就是好啊,能活下来,就是好啊”说到动情处,老兵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是一饮而尽。“你们的装束,是团练兵,就是等级最差的兵,西域战事紧,不然也不会让团练兵来送死,你们在内地听不到,就让我来给你们讲讲这个人间炼狱。”
西域其实在十二年前就丢了,只不过部分都护,州府还在死撑,宦官当道,贪官横行,往西域拨来的钱粮越来越少,西域民族众多,自然会盯上我们大唐的城池,没吃的就抢,这是少数民族的一贯作风,先是大部落抢小部落的,抢完了胆子大了,就开始攻击州府,朝廷也不曾拨款下来,也不曾派兵,吐蕃和回鹘看有机可乘,四处煽动,一下子夺了我朝大半个西域,坤虚州都督府,波斯都督府是第一批被夺走的,之后的月氏,康居,大宛都没了,现在还在的就剩安西都护府了,白衣死神白九,在沙洲,肃州,甘州一带拼死抵抗,才挡住了外族内侵的步伐,但即使是这样也损失惨重,我们在西域,有神策营和边防军,神策营是精锐部队,守卫整个西域,鼎盛时期有九个军,三十万人,现在只剩九万人,安西边防军有五个军,鼎盛时期有五十万人,现在只有二十二万人,我们现在西域三十多万军队,抵抗的是吐蕃,回鹘,突厥三个大族,还有月氏,吐火罗,图伦碛,突骑施等三十多个小部族,这些部族要么全民皆兵,要么装备精良,仅回鹘一部,就有骑兵二十万,步兵二十万,这些部族全部加起来,百万军队也不足为过,连年征战,老兵越来越少,新兵补充不上,装备更新不及时,就连伙食也越来越差,在这样的情况下,连年败仗,一退再退也就不足为奇了。”老兵说完恶狠狠的喝了一大口酒,宇文越赶紧给添上,赵大牛也渐渐有了眼色,赶紧端起酒敬老兵,谁知老兵看着赵大牛,两眼突然间通红“就是你,就是你”老兵双手扶着赵大牛的双肩,颤抖着说“我就是看见你,就是想多看你几眼,太像了,太像了,你和我那战死的弟兄,太像了。”说罢突然间大哭起来。青石看着这个老兵,一身伤痕,百战而归,肉体上的伤痕可以复原,心灵上的伤痕又有谁来知晓。这也是个性情中人,只是连年的征战在他的心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黄土,这黄土不但掩埋了他的生死弟兄,掩埋了他的战友,也埋住了他的喜怒哀乐,也埋住了他过去的往事。老兵哭累了,摸了一把泪,看着众人“我原本是多支都督府的一名校尉,战事一起,我们就开始抵抗,多支都督府在我们唐朝最西边,也是从我们那里最先开始乱的,刚开始我们还可以进攻,后来兵源补充不上,只能防守,后来都督看战事不利,不顾军法,硬是要带我们回国,要知道擅自退兵那可是死罪,都督就是想留我们这些兄弟一条命,我们边战边退,边战边退,后来临近的都督府也抵抗不住,我们就索性合兵一处,那个时候,我的团还有400弟兄,到了葱岭,翻过去就可以直达安西都护府,结果受到了左右夹击,骑兵不断地骚扰,辎重全失,折损过半,我们多支都护府都督,也战死了,葱岭的路被堵得死死的,我就带领剩下弟兄,和兄弟部队们一起,且战且退,不能翻葱岭,我们就只能换另外一条路,那就是北上穿沙漠,没了辎重和粮草,只能就地取材,两万多人的部队,沿途不断骚扰,这一路上,我尿也喝过,血也喝过,草根吃过,树皮啃过,被太阳晒的脱皮,夜晚冻得发抖,多少弟兄不是渴死就是饿死,千辛万苦到了真珠河,只剩九千多人,骑兵没有马,箭袋里没有箭,装备齐全的没有几个,小部族还在不断地侵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再翻雪山,只有过了雪山,才能到安西都护府,缺少御寒衣物,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九月,九月雪山已经开始下雪,冻死的,坠崖的不计其数,等我们翻过雪山,等我们的不是唐军,而是龟兹的部队,大家当时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拼死一战,我的兄弟,我最好的战友一个一个倒在我的身边,我已经记得不我是怎么冲出突围的,我只记得冲出突围的不足千人,我们都是抢了敌人马匹,夺路而逃出来的,我的团,仅仅出来十二人,四百人啊,四百人一路下来,只出来十二人,我们千余人一路跑,一路跑,一直跑到安西都护府,到了安西都护府,多少人连人样都没有了,衣甲不全,浑身带伤,没有旗帜,差点被当成土匪,等交代清楚,结果等待我们的不是热饭和床铺,竟然是问罪,说我们千余人是逃兵,抗敌不力,后来才知道,是当朝庞公公怕我们回去走漏了风声,庞公公一直欺骗圣上,说是西域安全,战事有利,这几年时间丢了天山西边一千二百里疆域,就这样还在隐瞒,也不知道是圣上真不知道,还是庞公公的势力就真的有这么大,结果,我们被安排就地处决,安西都护府的兵见我们可怜,没有就地处决,而是关入大牢,给我们饭和水,三天后,不知为何牢房的墙突然倒了,我们这些兵见状立刻四散逃跑,后来想想,都是兵,想必是故意给的活路,要不怎么会牢房后面就有马,马边就是库房,库房理有盘缠和包裹,城门也不关,我出了城,别过战友,一路跑回了家乡,这么多年没回去,爹娘都已经过世,我又是家中独子,十八岁参军,征战十二年,换回这样的结果,最可气的是,家中的良田,房子都被土豪霸占,乡里人传言我在边关犯罪,是逃兵,搞得我有家不能回,我在爹娘坟前守了七天孝,之后关内四处搜查逃兵,我又不敢说我名字,一身伤痕,只能连夜跑到原州,做了个刀客,浑浑噩噩,已经过了六年了。直到今天看见了你们,太像了,这个兄弟,尤其最像我的护卫兵,我的护卫兵李飞,就死在我怀里,他是帮我挡刀死的,我们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拉屎尿尿都在一起,过沙漠他没事,翻雪山也没事,更不要提那些大大小小的仗,那都难不住他,可在最后一仗,他本不该死的,他是替我挡刀才死的,替我死的啊,我的兄弟,他没了,我还活着。”说罢老兵又呜呜呜的哭了起来。赵大牛听了也是感慨万千,扶着老兵的肩膀说道“前辈,你要不嫌弃,以后你就把我当你兄弟,我们继续做兄弟。”说完赵大牛也是一抹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两人抱头痛哭,宇文越看气氛不对,赶紧招呼大家喝酒,不够了就继续买,结果足足喝了五坛酒,除了青石,于和,和两个护卫兵之外,五个人都喝得烂醉如泥,青石看着老兵,把他放到这里,他还是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他现在也没有家,没有归宿,没有牵挂,对于一个在战场上待了十二年的老兵来说,军营就是他的家,虽然说接收逃兵也是重罪,但是大家相识一场,都是性情中人,在队伍里安排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团练兵本来就纪律松散,索性青石就把他一背,找了个牛车,连带那几个烂醉如泥的酒鬼,一起赶往营地。
牛车走得慢,大家也都喝了酒,刚好月上枝头,一边走青石一边思索,边关战事这么紧张,本来还想找父亲回去,眼下看来是凶多吉少,而且也不知道父亲的部队编号,也不知道父亲的驻防位置,现在只能考虑自己了,那么这些团练兵,最终就是两个结果,这个和前期推测的一样,变成府兵,或者变成神策军,活下来的都是有两下子的,想要活下来,一方面要有武艺,一方面还要有脑子,另外还要有经验,现在有了这个老兵,经验方面已经弥补了,现在需要再找一个脑子聪明的作为我们这个队的智囊,这样就更有活下去的希望,最后,如果有人能教我们武艺,那就有六七成的把握了。不必达到神策营那样的水准,甚至是府兵那样的水准都不用,只要是这个团练兵里面的佼佼者就可以了,自然会有人来发现,大家都缺兵源,那肯定是找好的来补充,我们只要是好的,自然会有人来要,其实神策军,有出击的任务,虽然是精锐,但是不一定能存活,反而府兵,只有守备任务,打得过就守,打不过就跑,即使隐姓埋名,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家已经举家迁往河西村去了,改不改名字,都没人知道,天下大乱那是天子的事情,你要交粮就交粮,你要纳税就纳税,拿命来拼天子的天下,这不是我青石这种一年连肉都吃不上的草民该做的事情。
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你若分我良田万顷,我便待你亲如父母,你若许我世代富贵,我便祖辈为你效命,你若分文不出,我也仅够续命苟活,那么你之事便是你之事,我不违矩强取豪夺,便是对你客气相待,仁至义尽。
月明星稀回营帐,醉翁思绪飘万里,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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