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挥毫落纸如云烟_旁观与真相之三国时代的尽头

3.6 挥毫落纸如云烟
        3.6挥毫落纸如云烟

        饮宴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景象，形势看来一片大好，我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钟会既然有自己的小心思，那就必然不会无的放矢，他请来的这几人必然不是好糊弄的。

        羊祜是谦谦君子，倒也罢了，王沈城府甚深，喜怒不形于色，荀勖表面玩世不恭，实际上也是心机深沉，这两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对付。况且这几人将来都曾位列三公，在《晋书》中单独成传，又怎么会是省油的灯？

        果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沈终于开口道：“东海也好，南海也罢，不过是一个称谓，无损于稷下学宫的传承。林先生师徒竟是稷下学宫的海外孓遗，真是不可思议。当年稷下学宫名师荟萃，菁英云集，千川汇聚，百家争鸣，执九州文脉之牛耳，令人悠然神往。我本道秦灭齐之后便零落星散，想不到还有一支传承躲过了秦乱，吾心甚慰。林先生可能还不甚了解，中原经历秦朝焚书之后，先秦典籍十不存一，以致数百年来，今文、古文两派纷争不断，此次正好可以与稷下岛所藏的典籍相互印证，以解我等心头悬疑！”

        在座的几人都是文人名士，经学专家，王沈的提议可说是正中下怀。如果稷下岛是假，自然拿不出先秦典籍。如果稷下岛为真，那么两相印证，确实能够答疑解惑，也是一件美事。

        我越来越体会到光阴石的不完善之处：无法携带任何能证明身份的证据，面对他人的质疑，只能狗掀帘子——拿嘴对付。

        林老师嘴上功夫了得，也还能对付得下去。只见他长叹一声，脸上浮现悲痛的表情，缓缓说道：“我在来洛阳的路上也曾有所耳闻。夫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秦灭六国以来，九州大地饱经战火，先秦典籍几经摧残，散佚凋零者众多，令人心痛。我稷下岛先人离开齐国之时，也曾携带各家书籍数十箱，只可惜海上风气潮湿，屡遭暴雨，兼且航期太过漫长，以致书简被潮气侵袭，文字剥落，大多难以辨识。待到了稷下岛之后，百废待兴，整理藏书之事又不得不向后拖延。最后，数十箱书简仅有少部分得以保存，且大多为天文、地理、术数、格物之学。如《老子》、《论语》等尚可由先人背诵弥补，但如《尚书》等，以上古文字写就，艰涩生僻、拗口难懂，最后仅得三篇而已。”

        席间自然一片叹息失望，不过林老师所描述的情景是我们之前反复推演过的，还算在情理之中，又归结于茫茫大海，虚无缥缈，虽然说服力不够，但也难以反驳。

        “不知这三篇《尚书》是哪三篇？林兄来时可曾抄录副本？《左传》在稷下岛是否还有残篇？”王沈一口气又提了三个问题。

        由于时光穿越不能携带任何东西，我们在如何证明稷下岛这一出身上花了不少功夫。既然带不了，那就只能把证据记在自己的脑子里，林老师刚刚说的《尚书》三篇就是我们装在脑子里带来的有力证据。在我们那个时代，研究《尚书》最有力的工具是数十年前出土的一批楚简，其中大约记载有《尚书》20余篇，甚至有几篇是传世本《尚书》都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篇目。

        我们这次特意从中精挑细选了三篇：《保训》、《耆夜》和《金縢》。《保训》是周文王临终前对武王的遗言；《耆夜》是周武王时代的文献；这两篇据信在秦以后就已经没人见过了，但经过现代学者的考证，证明的确是《尚书》的篇目。《金縢》这一篇却是在传世本《尚书》里早就有的，我们记下的是楚简所载的战国写本，原名为《周武王有疾周公所自以代王之志》，与传世本在细节上也有不少差异。

        林老师笑答道：“这三篇为《保训》、《耆夜》和《周武王有疾周公所自以代王之志》。来此之前，我们皆以为在中原能寻到《尚书》的原本，故此并未携带副本。但是，我这小徒夏真曾经研习这三篇《尚书》，已经记在心中，来日可以令小徒为处道兄抄录一份。”林老师说到这顿了一顿，才道：“至于《左传》，却不像尚书这般，只余些残章断句，不成篇幅，教处道兄失望了。”

        随着林老师的应答，王沈脸上的表情宛如过山车一般，一会惊，一会喜，一会失落。没等他说话，钟会先叫了起来：“何必等到来日？子规先生这里笔墨俱全，何不请夏姑娘在此抄录一份，让我们先睹为快？”

        林老师假装犹豫一阵，才应道：“好吧。无梦，你就讲那《尚书》三篇默写出来，向各位前辈请教。”

        子规先生吩咐一声，立刻有从人摆上书案和纸笔墨砚。

        为了保险起见，我和夏师姐都已经将这三篇《尚书》记熟，但是我写的楷书像蝌蚪文，不提也罢。反观夏师姐，家学渊源，从小就练习书法，笔力在我们三人中稳居第一，写字这种事当仁不让。她受过名师指点，从幼年时就临摹赵孟頫的《胆巴碑》，深得赵氏行书的精华。

        夏师姐落落大方，一点也没有怯场，娉娉婷婷的走到大厅中央书案前坐下，仪态曼妙，虽然只是身着一袭普通的深衣，却被她走出了羽衣霓裳的感觉。她刚才也喝了不少酒，这时脸蛋红扑扑的，更添秀色，借着酒意，三篇文章数百言一蹴而就，真可谓：皎如玉树临风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钟会等人等得心急，纷纷端着酒杯凑近前来，围在夏师姐的背后屏息观瞧。随着夏师姐一字字的写成，场中一片凝重，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些文字方方面面都透着怪异。

        首先是字体，在王沈等人看来，我们所用的文字即使不是齐国的籀文，也应该古色古香，与当今文字完全不同的古文，哪料到这篇文字与汉隶如此的接近，看起来无比熟悉。但要说是汉隶，却又有大量的字前所未见。

        其次是书体，和汉隶有很大不同，并非当今流行的书体，却又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着实令人感到疑惑。相比之下，文章内容所带来的震撼相对小了许多，毕竟有太多的字难以辨识，只是隐约觉得《周武王有疾周公所自以代王之志》一篇似曾相识。而另外两篇可以说是前所未见，暂时难辨真伪。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夏师姐终于大功告成，她揉了揉发酸的手掌，站起身来，一脸恶作剧得逞的表情，笑靥如花，道：“无梦幸不辱命，请各位前辈指教。”

        王沈等人面面相觑，槽点实在太多，搞得大家一时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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