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张启云父亲的葬礼(二) (1 / 2)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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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张启云父亲的葬礼(二) (1 / 2)
        张启云执意不答这种无聊问话,他本来就是一个少言寡语的孩子。他坐在车前杠上,视野比较开阔,于是就抬眼看天空中一只蝙蝠飞过去的黑影,心里想着今天的作业要花多久时间才能够写完。

        张启云一点儿都没有意识到,所有那周围的人都没有意识到,危险会在一转眼之后降临。一辆半新不旧的桑塔纳轿车以那样一种疯狂的、超极限的速度斜冲过来,动机呜呜地狂吼,整个车身颤抖着痉挛,出可怕的哗啦啦的震响,像一头电影里才有的超能量的宇宙怪兽一样,冲进路边漫不经心的人群之中,嘎嘎地辗过躯体和头颅,瞬间功夫造成三死两伤的结果。

        张启云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血泊中父亲的模样,因为他自己刹那间被一双大手用劲地抱起来,甩了出去。他重重地摔在一个路边卖青菜的中年女人的身上,连带着把那个女人也撞翻在地之后,失去知觉。

        他在最后一刹那的感受,是两肋之间被手掌抱住的温暖。那两团余热从此残留在他身体上,有时候像热水袋裹住般的舒适,有时候又像火炭烧灼的刺痛。

        别扭的是,当他的身体倍感灼痛时,他无法诉说。说不出口,也无人会信。

        张启云说了之后,别人就以为他的精神受了刺激,成了某种病症的患者,然后争先恐后地上前摸他的额头,翻他的眼皮,用一种古怪的神和语调围住他问长问短。

        所以,葬礼上的张启云不声不响地把自己缩在人群的背后,从人腿的缝隙里看着那只在骨灰盒前抬摇头惊诧莫名的褐色爬虫,心里想着父亲睡在窄小黑暗的盒子里的感受,替父亲难过,却不能提供任何帮助。

        坐在轮椅上的患痴呆症的奶奶已经被太阳晒得打起了瞌睡。她那个萎缩成了小马蜂窝一样的可怜的脑袋,完全弄不明白眼面前生了什么。她身上的一件灰黑色宽袖衬衣,是姑妈特意去批商场买来之后,蒙住她的眼睛强迫着套上去的。

        “我要亮,我不要黑。”奶奶嘟囔着,用劲地扯她身上的衣服,想脱掉它。

        姑妈按住她的手:“就黑一下子,黑过之后会亮的。听话,啊?”

        之前奶奶只穿一种颜色的衣服:砖头一样闷闷的红色。除此之外,她宁可光着身子,也拒绝接受其它颜色。姑妈解释说,老太太一定把砖红的衣服当成房子了,她要躲在房子里才觉得安逸。

        奶奶被叔叔抱上轮椅的时候也挣扎了一下。她撇着嘴巴,好像要哭一样地说:“我不上街。我不要去逛街。”她扭着身体,像小孩子一样任性。

        做母亲的这个人已经不懂得死亡是什么了,所以跟她说不明白。她到了墓地,可是不知道这是她儿子的葬礼。

        奶奶手上有一枚小小的翡翠戒指。打瞌睡的时候,她的那只皱成抹布的手安详地平放在膝盖上,阳光就在绿宝石上跳舞。反射出来的绿莹莹的光线甚至还溅上了她的鼻尖,看上去像挂了一只印度女人的鼻环,很滑稽。只不过老太太自己无动于衷,头低着睡成了一个酣甜的婴儿。

        张启云清楚地记得,父亲赶在奶奶七十岁生日之前,从城市广场的珠宝柜台把这枚戒指买回来的时候,婶婶怪模怪样地皱着鼻子,哼哼着说:“都痴呆成这个样了,你就是给她买个夜明珠,只怕她也当块泥疙瘩。”

        父亲没有理睬婶婶的话,他仔细地用热水给奶奶洗干净手,涂了护肤霜,然后把翡翠戒指慢慢地套上奶奶的无名指。他托着奶奶的手,举起来,让她自己看。张启云记得奶奶当时是笑了的。也许是因为胳肢窝里痒,或者别的原因,可是奶奶的确笑了。

        “一颗豌豆。”她说。她的脑子里没有了翡翠的概念,可是却有豌豆,这很奇怪。

        那一天,距车祸的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吧。父亲像是算好了自己会有如此劫难,要给他的老母亲留下一个念想。

        婶婶是葬礼上最活跃的人。她穿着一双白底黑面的帆布鞋,在通往墓地的小路上轻快地跑来跑去,搀扶这个,招呼那个,耳朵上两个圆圆的金耳环甩动得像要飞起来,脸上的笑容可以称得上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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