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曲变星改
一缕风透过窗户吹进了沈清的房间，撩起了他还尚有一些湿漉漉的头发。可能是他现在刚洗完澡的缘故，觉得吹过来的风里夹带了一些凉意，于是走过去将窗户关上了，一并关上的还有外面的喧闹声，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不少。此间屋子里这会儿只剩三个人，他，李恩仇和芷儿。其余人早早前往看台观看下一场比试了，就连沈浊都被这里的能人异士也吸引了过去，想是多了解一下那些人使用的秘法。而李恩仇经过一番调息之后，身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芷儿正在他的房间里陪他解闷，两人不时被对方逗得发出几声嬉笑声，正是打得火热的时候。沈清本来是想要清净一下，好好整理这几日的所得，和下一步去往宣生城的安排。但是现在他的思路都被那嬉笑声打断了，不过他也不嫌，已是穿起长衣，打算把清净让给李恩仇他们，自己则想着去巨树树顶会一会空桑仙子了。正想着，手要举起来打理一下自己的衣领，但是袖子里却有了沉甸甸的感觉，应该里面是有什么东西，沈清把手往袖子里一掏，这才想起来这是前几日那老妇人给的果子了。本想放着等会儿再吃的，结果一放就放了这么多时日。当下他已是对着果子咬去，果子里甘甜的汁水流进喉咙里，顿时觉得好不痛快。沈清嘴巴里被那甜丝丝的的味道塞满，已是乘着月色出门了。
巨树下的比试还在进行，栅栏周围已经点起了几盆篝火起照明的作用，看台上的人一如既往的多，此刻没了仙子的震慑，他们又开始欢呼起来，真是热闹非凡。而沈清却是往冷清的树顶走去。一开始这树上还有一些藤蔓可以供他进行攀爬，到后来随着他越爬越高，藤蔓也所剩无几了，到最后直至消失不见，而这时风也渐渐大了起来，沈清真正感受到了高处不胜寒之意。他紧了紧衣服在一根枝桠上左右寻找了一会儿，这才在树干上发现了一排可以通向上方的楼梯。说是楼梯，其实就是在树干上凿出来的凹槽，让人可以手脚并用往上攀爬罢了。可是这里好像许久都没有人来过了，随着年岁久远，那些凹槽里已经长满了湿滑的苔藓。沈清往下方看了一眼，他虽然不晕高，倒是这高度已经能够让人致死。但他还是一手抓进了凹槽里，开始往上攀爬。或许这就是仙子在考验他的诚意吧，他这么想着，可是爬了也才没十几步，那些凹槽里不知何时寄生的小虫子已经顺着他的手钻进了他的衣服里，而且它们还在他的身体上乱咬，这些小虫子在这阴冷潮湿的地方生活多年，口舌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毒性，在它们的啃咬下，沈清的体表突然变得时冷时热起来。这种感觉可不好受，就像突然之间害了中原的冷热病一样，沈清一连几日锻炼而来的力气全都被啃咬一空，当下已是再无气力抓住那凹槽，身体和树干已经脱离，人开始直直的往树下坠去。人在这棵巨树前多么渺小，就像一只蚂蚁被风从树上吹了下来。一般人是很难察觉的，而在他眼里，树下的人们这时应该尽早散开才是，怕是不要连累了其他人。
这么想着，下一刻他的脑子里已是想到了更多。他还没有去宣生城跟皇上复命，洛儿这几年来他只见过一面，也不知道义父身体还好不好，这么乱七八糟的想着，就像在这么一瞬间就要把自己的一生回忆过去。可是时间远远不够，倒是后背好像一下子掉落在了一个什么松软的东西上面，不时有几片羽毛被风吹在他的脸上，这种感觉告诉他他还好端端的活着。他此时已经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赫然在一只仙鹤的背上。这只仙鹤把他接住后，已是又双翅一振，往树顶上飞去了，沈清赶紧抓紧了它的羽毛，让自己不至于摔落下去。不多时，仙鹤已经到达目的地，一只脚独立的站着，长长的嘴正在梳理自己的羽毛。这时沈清才从仙鹤的背上下来，空桑仙子的居所已经到了。
这树冠之上已经高耸入云，其中景象也并不是从树底下看到的那样茂密，而是树冠已经被什么怪力裁断了，留下了一个树的横截面，这横截面就成了一个平台，这也正是那空桑仙子居住的地方了。而树干上的枝桠继续向上生长，正在将这个平台包裹起来，所以从树底下是万万看不到这个平台和空桑仙子的。沈清已是走入这个平台之中，初来乍到让他好好的打量着这个平台上的摆设。整个平台上的摆设呈四个方位摆放着，东西南北，两两相对。东边就是刚才仙鹤所在的位置，那是一个清华池，仙鹤此时站在池中，倒也不去抓那池水里的游鱼，西边则是一道有栅栏围起来的高台，这高台之上又有一扇拂尘和一把镶有各种宝石的剑，这剑正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煞是好看，想是仙子在这之上观星所用，而南边是一张冰床，整体由一整块寒冰打造，冰枕也一应俱全，此刻冰面上隐约散发着几分寒气，再来就是北面，那里有一张琴台，上面一把琴瑟，琴瑟和普通人家的并无二异，倒是那琴弦似乎是龙筋所造，乍看之下，倒也似乎不是什么凡品。沈清周身这么一观察，已是将这里看个明明白白，倒是没有看见仙子的身影，这才想到主人不在家，自己倒是进了屋里，想必是有些失礼了，这才躬身作揖。
“小人沈清，不知仙子是否在，多有叨扰之处，还请仙子莫怪。”
在他的说话间，一朵云彩已是撞在树干之上，这云顿时在这平台之上变作一团雾气化开，连带着这里的摆设都变得朦胧起来，像是都带了仙气，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意。沈清一时之间倒是也看得有些痴了，不过这时他倒也是听到了随着雾气而来的脚步声。
“阁下不必多礼，你是我请来的，自当随意一些无妨。”
沈清循声看去，却也是没有看见仙子的身影，转过身却又在琴台那处看见了她，想来仙子身法奇妙，倒也是见怪不怪了。但是仙子现在的装扮却又比中午所见淡雅了几分，这也不由得让沈清眼前一亮起来。可是他也不敢多看两眼，怕是这凡人之眼玷污了她的仙颜。沈清很快从吃惊里回过神来，然后又正色道。
“不知先前仙子找我来所谓何事？我若是知晓，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仙子却也并不答话，只是在琴台上抚摸了一阵琴瑟，倒也不是抚琴，只是爱惜般的拨弄着，她听见沈清这么说，已是伸出一只玉手对他招了招。沈清见状已是从平台中心走了过来，走到仙子身前再次行礼，这才在仙子的对面坐下。这时又是一朵云飘过来在这平台上化开，沈清一时间都沉在那雾气里了，有点登高成仙的意思。等烟雾散尽，仙子的手袖一挥，沈清的面前又不知何时多了盏茶，他将这盏茶捧起，倒是仙子也说话了。
“阁下今日中午好像弹了一下琴瑟，不知是哪首曲子？”
“仙子说笑了，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曲子，只是那夜我刚到空桑正好听到的，我事后问过别人，别人却说是没有听见。我以前也算学习过一些乐理，倒是把那曲子记下了几分，今日见家中有琴瑟，一时间无事，所以弹来，只弹了一下，仙子又何以知道这是曲子。”
“阁下有所不知，我空桑之中所有流传下来的曲子都不以你那样的开头开始弹奏，这么说来那曲子也不是阁下的原作了，那你对这首曲子有什么看法，有何可以改进之处？”
“看法不敢当，只是当初听到的时候已经觉得这曲子将心中的愤懑已经完全挥洒出来，不过等过了几日之后，我再在心中回味却是觉得这弹曲之人不应该继续沉浸在这满腔愤懑之中，故有了一些想法，可以将这曲子变得除去愤懑之外再有一些不为愤懑所困，逃出桎梏的感觉。”
仙子听见沈清这么说，心中也是暗暗称奇，这曲子她不过半月前所谱，她弹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先不论这人能听一遍就记住这首曲子，就是连能听到她的琴声也是够她吃惊了，而且在这短短数日他还有了自己的理解，一时她也好奇这人会将自己的曲子改成什么样子。当下仙子已是将琴瑟调换了一个方向，让他朝着沈清而落。沈清自然懂得这是仙子要自己弹奏那首曲子的意思，心中更不清楚仙子就是原作的人，也不知道什么班门弄斧之类的了，已是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手抚摸着琴弦已是拨弄起来。这时又是一朵云过来，但这次化成的烟雾没有轻易的就化开，而是在这平台之上久久弥留，而那琴声就像被烟雾包裹着似的，并不往外流出，故空桑中人并没有听到沈清弹奏的曲子。而沈清早已陶醉在自己的琴瑟之音中，到最后更是信手拈来。他自小变得孤苦伶仃，后来机缘巧合让他身居高位，可是现在却又不得不自证自己的清白，说来这身世倒也和这曲子有几分重合，但他心间又自有自己的天地，在这天地间他还是自由洒脱的，所以也将这曲子弹得有几分豪迈起来。当下已是一曲终了，仙子倒是对他另眼相看起来，料想自己所见此人不错，骨子里倒有几分神人的意思。听完，仙子道了一声好，却是往那观星台走去，她夜夜都需观那天象，倒也不是为谁卜卦，只是推测一下空桑来日的天气而已，毕竟这空桑是否风调雨顺都是由她决定的。而沈清对这方面自然也是自己的本命本领，当下也不见仙子邀请他，倒是自己跟着她也上了观星台。
今夜紫微星和贪狼星一同高挂在天上，沈清见此情景，倒是也有几分知道明日的天气如何了。当下已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见此天象，明日当是又艳阳高照，万物生辉之势。”
这句话说来更像是自言自语，沈清平日在自己的观星台上这样子已经习惯了，不过那时站在身边的都是陈越安，如今这身边却是空桑仙子，倒也有几分遮拦不住。而仙子听他这么说，却是更加吃惊，先前听他弹曲，不过是平日里烦闷惯了，这回发现这空桑里有了同好之人，叫他上来聊天解闷罢了，现在倒是真正有些正眼瞧沈清的意思，这人当真是连天象都能有所参透。怪不得他能连别人的命理都能改变，这么想着，仙子却是将自己的手对着那颗紫微星一握，那颗紫薇星辰却是在空中暗淡了下去，自此无光了。
“这空桑已是连续多日暴晴，万物生命虽说需要这日光升华，倒是没有了这雨水滋润也是时日无多的，还是让这里下下雨吧。”
说完，仙子又径直从那观星台上走了下来，留下沈清在那震惊不已，自己参悟天象已是觉得自己厉害的不行，没想到仙子竟然连天象都能加以手脚改变，果然凡人和仙家是这么不可比拟的吗。当下发现仙子已走，却又是连忙追了上来。
“仙子倒也不用改变天象，那与我命连在一起的人名叫沈浊，有他在下一场雨也是不难的。”
“怎么，我还需要你们的帮助不成？”
仙子嘴上虽然这么说，倒是心里却是心领的。她本来想随便赏一件什么东西让沈清回去的，倒是突然之间心情大好了起来，想是要去什么地方游玩一番。而沈清早已低头对她说着什么不敢不敢之类的话了，等他再抬头，却是看见仙子已经乘坐在仙鹤之上，仙子玉手又是一招，像是叫他过去。这时又是一朵云彩飘来，缥缈的在这平台上散开，沈清也正好跨上仙鹤的背，一时之间像腾云驾雾一般。
仙鹤收到仙子的指令也不再多做停留，双翅一振，带着二人往漆黑的夜色里飞去了，只留下一阵清白的风在平台上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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